錢是有著落了，就差跑路了。

洛塵本以為自己是可以隨意出入王府的。但是，自從那夜晚歸後，丞相府門禁森嚴，洛塵找怎樣的理由就是出不去。

哼，就是蘇毅那只老狐貍怕自己不嫁給什麽夜王爺而軟禁她。畢竟在旁人眼裏，自己是因為不嫁給夜王爺而落水自盡的。

洛塵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上看著偶爾有雀鳥劃過的四方天兒，這可如何是好呢？

“夏鳶，這幾天府裏怎麽這麽熱鬧？”洛塵聽著院外來回走動的聲音，轉頭問端著針線盒縫補的夏鳶。

“小姐您不知道嗎？這幾天府裏都在準備大小姐去雲隱寺去還願的，要小住一晚的。”夏鳶從針線裏擡頭。

“還願？”

“大小姐在及笄時抽到了鳳還巢的簽，是命定的後妃，所以出嫁之前是要到寺廟還願的，這是風俗。”

夏鳶看著直接坐在臺階上的洛塵，趕緊回屋拿了墊子讓她墊著，接著道：“要說這雲隱寺啊，是北曜國最靈驗的寺廟了，終年香火鼎盛，求子的，姻緣的，沒有什麽是不靈驗的，而且啊……”

還願，上香，小住……洛塵沈思半晌，忽然靈光一閃，騰地站起來，哈哈哈大笑起來。

夏鳶看著站在院子裏叉腰笑的歡暢的洛塵，甚是不解，為什麽小姐自從醒來之後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了呢。

夜晚的丞相府，因為要準備兩日後還願上香的物食，依然燈火通明。

打探到丞相現在在書房議事，洛塵便尋了之前的路來到書房門前。只聽到裏面傳來女子鶯鶯軟語，只是這語氣裏帶著些哭腔，婉轉柔弱惹人憐惜道：“娘！爹！孩兒不想嫁！您知道我本不喜歡太子！我喜歡的是別人！”

“砰”的一聲屋內隨即傳來什麽碎掉的聲音。

“放肆！”蘇毅厲吼聲道。

隨後便是一婦人的聲音傳來，訓斥道：“宓兒！怎麽跟你爹說話呢？！你就斷了跟那個人的念想，好好做你的太子妃！那個人有什麽好，也就是個只會舞文弄墨的俗人，成不了大器。”

隨後那聲音又軟了下來安慰道：“你是天定的後妃，這是你的命，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，還願後安心備嫁，那將是最盛大的婚禮，你會成為世間所有人羨慕的對象。”

“太子妃有什麽好的？我不喜歡也不想要，您們不知從哪找來的和尚這樣散布謠言，毀了女兒的一生！”委屈哀怨的聲音更顯悲切。

“平日裏真是寵壞你了，這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！！”蘇毅的訓斥聲響起，打斷蘇宓想再出口的話。

原來天定的後妃都是計啊，為了把女兒送進那吃人不眨眼的地兒，還真的夠狠心。洛塵忽然同情起蘇宓來。

屋內突然沒了聲響，洛塵正待上前聽個清楚。“吱呀”一聲面前的門突然開了，蘇毅那張怒氣正盛的臉就出現在洛塵面前。

“你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？又聽了多少？”言語中明顯的殺意讓洛塵瞬間驚醒。

“回丞相大人，奴婢剛到，並不清楚您講了什麽。”洛塵恭恭敬敬道，“奴婢有件事要請求丞相大人，請丞相大人務必成全。”

洛塵心底暗自捏了把冷汗。

“哦~太子又要老夫收拾什麽爛攤子呢？”不耐和輕蔑的語氣倒讓洛塵有些吃驚，看來蘇毅想必沒有表面上那樣無怨無悔的鼎力協助太子。這裏面的關系似乎有點微妙啊。

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欠妥，蘇毅轉過身，在上首坐定，才緩緩道：“有什麽事，你說吧。”

洛塵進了書房，側座上坐著的正是翊城第一美人丞相府的千金蘇宓。此時她著翠色撒花折桂軟煙羅裙，月色對襟小襖，秀麗的臉上猶帶淚痕，梨花帶雨，甚是淒美。見自己看著她便隨即把頭轉向一邊。

而那幅白虎鬥蟒圖前坐的正是丞相夫人司馬蓉和丞相蘇毅。

“大膽的丫頭！！宓兒的容顏也是你放肆打量的嗎？！”上首的司馬蓉橫眉呵道，聲音震得頭上的金釵玉穗都搖搖欲墜。

“丞相大人，奴婢想請求小姐還願時能一同去。”洛塵俯身行禮。

“放肆！你一個見不得陽光的人，怎可讓你去，不怕丟人現眼嗎！”司馬蓉輕哼一聲，倒是越來越看不上這細作了。

洛塵倒是不理她，一直看著悠悠喝茶的蘇毅。只見對方放下茶盞，似要把洛塵看穿，緩緩道：“這是太子的意思，還是你的意思？”

“這是奴婢自己的意思，您也知道小人除了辦事就是辦事，很少經過這麽盛大的事，所以小人想跟著小姐去還願，也希望丞相爺能了了小人的心願，嫁給夜王爺後小的也會盡心為王爺和太子辦事。”洛塵直覺不能再用太子做幌子了。

“是麽，你這麽說倒是不答應都不行了？”蘇毅嗤笑道。

“這想歸想，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？這是你能想的嗎？”司馬蓉依然不依不撓，那年老發福的臉上全是輕蔑。

這貴賤都看身份的古代啊，唯一能堅持的就是自己不變。所以洛塵對司馬蓉的話語倒不甚在意，只是看著上首捋著胡須不說話的蘇毅倒讓洛塵不知道該怎麽辦了。

難道出府是不可能了？那以後得翻墻還是挖洞？詐死是不可能了，就在洛塵心中轉過無數思緒的時候，有道嬌柔的聲音悠悠傳來。

“母親，就讓她去吧，好歹名義上是我的妹妹，就當是跟我一起上香還願罷，到時候事情繁多也好有個幫手。”

洛塵轉過頭看著蘇宓，心中滿是詫異，按理說自己應該跟這位美人沒什麽交情才是。怎得突然開口幫自己？

“宓兒，她一個下人怎可與你千金之軀站在一起？”司馬蓉很是費解，極力勸說。

“那就去吧。”沈默不語的蘇毅倒是開了口，眼中精光一閃，或許讓她出府比把她困在府裏對自己有好處的多。

洛塵出了書房，回廊下，看著即使站在那裏也若春日裏的柳絮纖弱的就要隨風飄走似的蘇宓，洛塵由衷道：“謝謝。”

蘇宓笑了笑，柔柔道：“你不用謝我，我也是為自己。”

這句話倒讓洛塵摸不到頭腦，對方已經在丫鬟的跟隨下施施然走遠了。

“王爺，妾身不明白，你為什麽讓那樣低賤的人跟宓兒一起去？難道因為她是太子的人？”書房內，司馬蓉甚是不解。

“太子？我還沒有放在眼裏，現在太子還算聽話，但他安排在這裏的人名義上是處理江湖事，可你又怎會知道他沒有讓他打探我們的事。”

“那這樣更不能讓她走了！”

“不，要讓她走。”蘇毅看著關上的門，狠厲道，“要讓她有去無回。”

明天就是去還願的日子，洛塵在床上翻來覆去激動的睡不著。絞盡腦汁後，洛塵終於制定了一個可的實施計劃。

明天雖然上香還願都有侍衛跟隨，但由於雲隱寺聲名遠播仍然會有大量香客來上香，這樣隨便制造場混亂，自己就可以混在香客裏逃出去。而如何制造這場混亂，洛塵覺得失火是最容易辦到又最能引起恐慌的。

一想到外面的人事花草，洛塵就覺得高興，在現代洛塵總是被學業，工作，等雜事束縛，洛塵倒想在回去之前好好放松放松，自己也可以釋放被世俗壓住的本性，好好肆意一番。

洛塵正想著，忽聽門外一陣微弱斷續的尖銳聲，太過有規律倒像一種信號。洛塵爬起來披了件衣服，躡手躡腳的開門，怕驚了隔壁睡覺的夏鳶。

開門的剎那，在那白晃晃的月光下，洛塵驚得楞在原地。恍若隔世。

院子裏的人一襲青綠對襟長袍，袖口及衣擺處點綴著若幹竹葉，腰系靛青蛛紋腰帶，左手握系著紅色相思豆掛穗的寶劍，劍眉星目，俊雅非凡，雖是習武之人但周身卻有種文人的書卷氣息，儒雅正氣，朗朗而立，讓人覺得甚是可靠。

洛塵神色一緊。這道貌岸然的虛偽樣子，不是魏宮鳴是誰。

她深吸一口氣，穩住胸口翻滾的怒氣，雙手抱胸靠在門柱上冷哼道：“我道是誰，原來是一薄情郎，你跟到這裏幹什麽？不去私會你那神仙般的妹妹了？”

“當時纖歌舊疾覆發，我需要照顧她才沒有跟你及時回合。我並沒想讓你一個人只身犯險。”

“那這麽說倒是我不通情理，無理取鬧了嘍？”這為其他女人辯駁的語氣讓洛塵有些惱怒，洛塵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。

“洛塵，你這是怎麽了？說話怪怪的。”他緩步走到洛塵面前站定，“似乎你並不像以前那樣高興見到我。”

“我為什麽要高興見到你呢？”洛塵涼涼的頂回去，卻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什麽，他看著這個一身古裝的魏宮鳴，一字一頓，小心翼翼道， 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“我是玉無衣，洛塵你到底是怎麽了？”玉無衣眼裏甚是擔憂。

猶如被冷水兜頭澆下，怒火全熄，只剩下夜風刮過時身體的顫栗。原來，只是這個身體的舊識啊，跟自己沒有關系。原本覺得即使是討厭和怨恨的人，在這這個古代能相遇，也是令人歡喜的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玉無衣看著面前表情失落的人，忍不住伸手去扶。

“我沒事，只是遇到點事情失憶了。”洛塵擋掉伸過來的手。也許因為現代被劈腿的經歷，面對和魏宮鳴一樣相貌的玉無衣，洛塵還是有點抗拒。

“失憶？難道是在歸遠山莊傷到了？”玉無衣思至此甚是內疚。

洛塵看著他臉上明顯的愧疚神色，心裏倒是確定他真的不是魏宮鳴。即使在熱戀的時候，永遠是自己遷就著魏宮鳴的小脾氣，何曾在他眼裏出現過這種神色。

於是洛塵緩了語氣說道；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
“要不是因為幫我去莊奪白虎玉，你又怎會變成這樣？”

洛塵忽然想起自己穿越來時自己滿身是傷，難道是奪什麽白虎玉造成的？白虎玉？難道就是那白如凝霜，虎口大張，常年熱氣襲人的玉佩？

等一下，洛塵記得夏鳶好像提過什麽玉公子，是這個身體喜歡的人。洛塵重新打量眼前一身君子氣的人道：“我以前跟你什麽關系？為什麽會去奪什麽白虎玉？”

“這……”玉無衣頓了頓，猶豫著該怎樣措辭，“應該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“對你來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，那麽對於我來說你是什麽？”洛塵可不相信連一個丫鬟都能看出原來的蘇洛塵喜歡玉無衣，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，只是朋友。

“請你務必要告我實話，這畢竟關系著我是否能恢覆記憶。”

玉無衣看著一臉堅決的洛塵，有點恍惚的覺得這並不是他以前認識的人，以前的洛塵雖不善言笑，看著自己時卻永遠是暖的。

“之前你有跟我說你喜歡我，想讓我帶你走，你說你不想嫁給不喜歡的人。”玉無衣歉意的看向洛塵，“你知道，我只是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。只要你願意，我們現在依然可以是好朋友。”

呦呵，這不就是要把蘇洛塵當備胎嗎？我不喜歡你，但想和你做朋友。

洛塵看著面前衣冠楚楚的玉無衣嗤笑一聲，不過他這番話下來，再結合夏鳶說蘇洛塵自盡前見過蘇毅和玉無衣，對蘇洛塵的死因倒有了點頭緒。

洛塵冷靜沈思，她只著了白色中衣，披件赭色小襖，頭發如瀑的散在腦後，在這夜風微涼的夜色裏有著別樣的柔弱和堅毅。

玉無衣伸手想要理順她鬢角吹亂的頭發，卻被她輕巧躲過。

“我對你表白是在幫你奪取白虎玉之前還是之後？”洛塵問道。

“之前。”玉無衣不明白洛塵為什麽這麽問，以為她是在生氣，便道，“喜歡我的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，我們依然可以回到以前的舒適關系。我不知道你會因此失憶，你放心，我會盡可能照顧你的。”

“別，你可別，你還是當什麽都聽到了吧。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顧。”洛塵可不想他當做什麽都沒發生，畢竟這是蘇洛塵生前喜歡的人。

洛塵要讓他記住一輩子才好，畢竟他是間接害死蘇洛塵的人。

如果洛塵沒猜錯的話，蘇洛塵先是得知自己將要嫁給夜王爺，然後找自己一心喜歡的玉無衣帶自己走，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，被拒後仍幫他去歸遠莊奪了白虎玉，受了重傷。回府時又聽到蘇毅和尉遲將軍的談話，她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便投湖自盡。

玉無衣明顯想不到洛塵拒絕的那麽幹脆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，深深嘆了口氣，緩緩道：“我其實真的沒有想傷害你。”

“可是你已經傷害我了。”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，洛塵對面前男子的始終是有芥蒂，“話說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？”

玉無衣那白玉般的臉上似有難色，終是狠心啟唇道：“那天我也並不是爽約想讓你獨自去冒險，只是纖歌那時寒氣發作我走不開。”玉無衣看向洛塵，猶豫了一下，仍繼續說道，“我想要白虎玉，纖歌體內寒氣發作，需要它鎮壓，希望你能成全。”

玉無衣帶著歉意神色望過來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誠懇。在提及“纖歌”二字時，語氣裏竟帶了些許溫柔繾綣，

看著玉無衣的神色，洛塵這時才明白，原來這身體拼命為玉無衣搶奪白虎玉，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。

玉無衣對蘇洛塵竟如此殘忍。

“白虎玉？我沒見過，你知道我失憶了，再說，你不是說還有一路人嗎？我再怎麽厲害也有失手的時候不是？”洛塵冷聲道。

“你真的沒見過？”玉無衣頓時失色，“這可如何是好？”

“這我怎麽知道？這位公子，我說你大半夜的站在未出閣的女子院子裏不好吧。”洛塵一手收攏披衣，一手伸出去請道，“公子回吧，這裏沒有你要找的東西。”

洛塵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，便轉身回屋，順手關上了門。過了好半天才聽到玉無衣有氣無力道：“如果你找到什麽相似的事物請及時告訴我。”

待門外沒了聲響，洛塵才打開門，月光把院落照的越發荒蕪起來。

洛塵從懷裏拿出白虎玉對著月光，它散發的瑩瑩光澤甚是暖心，喃喃自語道：“蘇洛塵，你豁出性命去喜歡的人，真的值得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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